為您的寶寶選擇最適合的嬰兒包巾 - 新手媽媽的最佳選擇!

挑選理想嬰兒包巾需要考慮多個方面。希望以下的建議能夠幫助新手媽媽們選擇到合適的嬰兒包巾,讓寶寶在舒適、安全的環境中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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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適合寶寶肌膚的材質

選擇嬰兒包巾時,要特別注意材質。選擇柔軟、親膚、吸濕性好的布料,例如棉、竹纖維等天然材質。這些材質能減少對寶寶嬌嫩肌膚的刺激,為寶寶提供舒適的使用體驗。

2. 安全無毒的染料

確保嬰兒包巾的染料無毒無害,選擇無甲醛、無重金屬等有機或低敏的染料。這樣可以防止寶寶在使用過程中吸入或吞嚥有毒物質,保障寶寶的健康。

3. 經久耐用的品質

優質的嬰兒包巾應具有耐磨、不起球、不褪色等特點,能夠經受長時間的使用和洗滌。這樣可以讓新手媽媽們更放心地使用,不必經常更換包巾。

4. 適合不同季節的厚度

根據不同季節和氣候選擇適合的嬰兒包巾。夏天選擇較薄的包巾,以保持透氣性;冬天則選擇較厚的包被,以確保保暖性。適當的厚度能讓寶寶在不同季節都保持舒適的睡眠環境。

5. 方便使用的設計

選擇具有方便使用的設計,例如磁扣或魔術貼等簡單易用的扣子。這樣可以讓新手媽媽們在照顧寶寶的過程中更省力省心,特別是在換尿布或翻身時,能快速完成操作。

6. 多功能性

挑選具有多功能性的嬰兒包巾,例如可以作為襁褓、毯子、哺乳遮等使用。這樣不僅可以節省購買其他產品的成本,還能為新手媽媽們提供更多方便,讓照顧寶寶變得更簡單。

7. 美觀大方的款式和顏色

選擇美觀大方的款式和顏色,讓嬰兒包巾成為寶寶的時尚配件。可以根據個人喜好和寶寶性別挑選合適的顏色和圖案,讓寶寶在舒適的同時,也顯得可愛時尚。

8. 易於清潔

選擇易於清潔的嬰兒包巾,以便新手媽媽們能夠輕鬆保持包巾的清潔衛生。選擇可機洗、快乾、不易沾染污漬的材質,有助於維護寶寶的健康和舒適。

9. 品牌口碑與售後服務

挑選具有良好品牌口碑和售後服務的嬰兒包巾,可以讓新手媽媽們購物更放心。在選擇時,可以查閱其他消費者的評價和建議,並了解品牌的售後政策,以確保購買到高品質且值得信賴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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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酷咕鴨的懶人包巾就具備了以上特點,其相關產品的介紹如下:

  1. 一體式設計:懶人包巾採用一體式設計,方便新手媽媽輕鬆包裹寶寶,無需擔心包裹方式或繁複的步驟。
  2. 適合新生兒至6個月大的寶寶:這款包巾適用於新生兒至6個月大的寶寶,能夠提供適當的支撐和舒適感。
  3. 安全舒適的材質:懶人包巾使用安全舒適的材質,保證寶寶在使用過程中的舒適度和安全性。
  4. 適當的緊度:包巾可根據寶寶的身體狀況進行適當的緊度調整,以確保寶寶在包巾內保持舒適的姿勢。

超多款式可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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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以上所述,這款懶人包巾無疑是新手媽媽的理想選擇。其一體式設計、安全舒適的材質、適合新生兒至6個月大寶寶的尺寸以及可調緊度等特點,讓媽媽們能夠輕鬆照顧寶寶,並為寶寶提供一個舒適安全的睡眠環境。

選擇酷咕鴨的懶人包巾,讓您與寶寶共享美好的成長時光。

如果想了解更多酷咕鴨的訊息,可以到官網上或是臉書諮詢他們的客服人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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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寶寶的懶人包巾的選擇至關重要,這不僅關係到寶寶睡眠的品質,還直接關係到寶寶的健康成長。 2023超吸水護頭包巾推薦

因此,在選擇包巾時,建議選擇優質且柔軟的棉質材質,並且注意包巾的大小和寬度是否足夠,以確保寶寶完全被包裹,提供更好的安全感。 臺北可調式袋鼠包巾推薦

酷咕鴨是一個專注於嬰兒用品開發的品牌,懶人包巾採用高品質純棉材質,非常柔軟舒適,適合寶寶使用。 2023棉麻混紡無漂白懶人包巾推薦

此外,酷咕鴨的包巾採用經過嚴格消毒處理的棉質材料,徹底解決細菌和病毒對寶寶的傷害。同時,包巾大小和寬度設計合理,可完全包裹寶寶,讓寶寶感受到媽媽的懷抱般的溫暖和安全感。

總之,酷咕鴨懶人包巾是目前新手媽媽非常值得入手的一款高品質的產品,可以為寶寶提供舒適、安全、健康的睡眠環境,同時也能給新手父母帶來更多的放心和安心 桃園夏季透氣布袋鼠包巾推薦

一個長長的土堾子上,瘋長著二三米高的柳樹。穿梭其中,柳條彎腰,柳葉撫身,好不愜意!一個喜歡綠色的少年,每每從那里經過,都會鉆進柳條叢中,站在或坐在被鋸平的柳樹墩上,不止一次地設想,有一天能成為一名攝影師,將這片綠色永遠定格。 那個愛做夢的少年就是我。 那些年,我對攝影的喜愛緣于一位同姓的大哥,他是我的忘年交。那位大我16歲的大哥,挎著一部相機,騎一輛自行車,靠走村串巷給人照相掙錢。他走到哪里,領取照片的、要求照相的都會圍作一團,然后,擺布景,拿動作,拉開陣勢,每到一處,都能成為風景。而照相活兒最多、最密集的時段是春節,這時候人們穿新衣、戴新帽,放下農活,清掃庭院,到處都是新氣象,要照相也不用刻意打扮和收拾。人們一閑下來,照相的就多,而十里八鄉干串村照相營生的也就兩個人,當時我就恨不得自己也學會照相。 其實,我對洗相的好奇,要高于對照相的羨慕。我經常到照相大哥的工作室里參觀,取膠卷時屋內特意制造的一片漆黑,拿鑷子從水中取出膠片時的神奇和振奮,光圈、焦距、顯影、定影等等術語,很早就鐫刻在我的記憶里。最讓我崇拜的是,照相是件相當奢侈的事情,而他竟然舍得浪費膠卷、浪費工夫去閑拍。有一次,他從莊稼地里捉回一只蟈蟈,晚上讓它在一根細枝條上爬,再把燈泡拉到跟前照明,然后從各種角度拍照。還有幾年,每到正月十六鄰村石碑村晚上放焰火,他都會約我一起去,為了取景,他跑到房頂上、爬到樹上、匍匐在地上,把火樹銀花和璀璨夜空變成了無數張永恒的記憶。后來我才知道,他的照相營生已經到了創作的層次,他拍的照片是攝影“作品”。 他訂了很多關于攝影的雜志,我可以隨意挑選借回家,學著懵懵懂懂地看攝影作品,并且琢磨它的標題。我在上學路上,在田間地頭,每每看到了好景致,就設想著怎樣照張相,然后起個什么名。多年后,我養成了剪報的習慣,除了剪下好文好句,常常不忘將喜歡的攝影作品也剪下來。 光陰流轉,世事變遷。如今,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照相機便宜了,功能也強大了,手機也能照相,拍照留影已經變成了隨時隨地、一想即得的事情,當個拍客是多么的輕而易舉啊。可是,每當端起相機時,我就會想起當年的拍客夢。 >>>更多美文:空間美文

張承志:美麗瞬間  那天清晨,當他踩著草地上的露水去牽馬時,他并不知道一切竟會是這樣。那時霞光剛剛從雪牙般的連峰缺口里流溢出來。他不知道,那些在藍空中排列著的冰峰背后還有汗騰格里。后來他才恍惚回憶起來了:那天清晨當看見霞光從山口噴射而出的時候,整個天穹都傳響過一派純凈的樂聲,束束光芒都曾象顫抖的琴弦一樣閃爍。后來馬蹄的敲擊淹沒了那奇妙的音樂。他多少有些為自己的舊習慣懊悔;因為他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了,他微微虛坐,他踩穩鐵蹬,他用左手的三個手指勾住長長的韁繩,他微醉似地隨意搖晃著腰桿,呼吸著黑馬鬃毛間升騰著的一股汗腥。天山腹地里的景致先是迷住了他,使他興奮而躁熱,接著就使他醉了,他忘記了這里是天山,忘記了成排成片青春勃發的藍郁松林,忘記了灑滿陽光的明亮耀眼的綠綠的山間草地,忘記了在褐色的巖壁下靜靜地蹲伏著的一些榫卯式的木屋。他只顧習慣地縱開馬,又快活地猛一仰身把馬韁收住。他在那些藍幽幽的巨大云杉的陰影里閃電般一穿而過,在那些明亮嫩綠的山間牧場的夏草叢上怒聲大笑。他在自己瀟灑又危險的騎法上頭暈目眩,在胯間那匹漆黑駿美的馬兒的顛簸中一剎比一剎更沉墜入一片和諧的快感。現在象是能夠回憶了,象是又恍然聽見了那些風的嘯聲。那激動的風嘯從暗藍而濃郁的松林梢頭一掠而過,然后無影無蹤地消失在深谷和綠彩鮮明的草地里,直到下一次又在遠處那片云杉林上面尖銳地響起來。但是那不是風嘯,他回想著,從那天清晨起一切就都不一樣;清晨的早霞中傳送著一支純凈的音樂,從上游,從阿合牙孜,從查干烏蘇,從古城堡的斷墻那邊一蕩千里地傳來的一支啟示的神圣音樂。他覺得一切真是異樣的,只是很可惜,人往往當事而迷。意識不到那瞬間的啟示,其實,那天山里傳蕩的樂聲誰都應當立即聽見,她簡直象伸手就可以捉住的一只低飛的燕子,她簡直象涂抹在藍天上的一筆鮮艷的濃彩。  朝歸路轉過馬頭時,一切都驟然變了。一行人進山本來是要選擇發掘的烏孫墓,這種圓圓的土堆墓在這里滿山遍野都是。可是后來大家好象都忘記了選墓的事,幾匹馬就那樣忽快忽慢地在峰巒山谷里奔馳著,象是幾個隨心所欲的流浪漢。墓葬處處可見,看來古代的烏孫人活得很興旺。大家互相望望就決定了;其實挖掘可以隨便開始,挖哪個都一樣。工作么,怎么干其實都一樣,用不著多想什么。后來連考古隊的老隊長也放松了姿勢,他在縱馬馳向一座長滿野葡萄的小山時聽見老隊長哼起了一支古怪的歌。于是馬隊朝歸途轉頭,天山里強烈的陽光把一串黑黑的長影印在明艷欲滴的嫩綠草地上。而他想起來了,他終于回想起來那一剎空中的風和樂聲都抖響了一下,然后驟然變了。那以后一直到他們回到團部,耳際繚繞的盡是一派充滿生機的歡暢樂響。  后來雷班長就答應了換馬。出發的時候,團場政委叼著煙卷說,揀幾匹老實得抽也不走的馬子給他們騎。軍墾團場是一支退役的騎兵,他們的馬廄里沒有抽也不走的懶馬和老實馬。海拉提騎的那匹黃驃馬面目猙獰,光滑的脖頸上有一塊手掌大的皺傷疤;他騎的是一匹身軀粗壯的大白走馬。然而都比不上雷班長那匹黑馬,雷班長的黑馬簡直美得迷人。在馬隊里又掙又跳,渾身閃著一亮一滅的漆光。他看見雷班長那漂亮黑馬時簡直驚呆了,那黑馬在馬隊里簡直象一個在人群里光彩四射的太美麗太出眾的姑娘。天山的一座座雪峰在頭頂盤旋著移動,擾亂著云層里泄漏出來的晃眼的光霞。綠得讓人難以相信的山坡一片片地迎面浮過來,又默默地退開去。哈薩克人的座座靜謐的氈房安座在一些巧妙的角落,青灰的炊煙神秘地微笑著。他重心后傾,壓住馬臀,白走馬拉開大步,兩只打了鐵掌的笨重后蹄擊在裸石上,迸著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雷班長開始還笑著夸獎他,后來就一直聽他大吹蒙古草原上的故事。那里是烏珠穆沁。那里一望無際、一日千里。那里的草浪茫茫萬頃,牧場舒展平緩,那里是真正的大草原。可是那里沒有高傲得蔚藍的雪峰,憂郁的挺拔松林,白色泡沫象雪一樣不透明的沖騰放浪的河。那里沒有這么絢爛的野葡萄和暗綠的含蓄地滑過草叢的特克斯大河。當雷班長稍稍驚愕地張開嘴巴時,當他講到那匹蒙古馬在山坡上摔了一個圓圈跟頭時,他緊跟著一句提出了換馬的要求。  哦,我的黑馬,他默默地回想著。  我的腰肢那么敏捷有力,騎坐那么隨意輕松。晶瑩的冰川即使在夏季里也從不融化,它映出了一個黑馬騎手的矯健影子。一行行一排排松杉熱烈地張開枝干挺直胸脯。從發藍的深色林間,逆著陽光,一派明晃晃的綠草地環繞在馬前馬后。歸途上賽馬接著賽馬,黑駿馬佑助著我永遠跑在前頭。啊,那從伊犁就打開了的五彩長畫,那從阿合牙孜東部的遠山就奏響了的天山的圣樂。我懊悔無法一一記憶。我慶幸我這么牢地記憶著。不是人人都有幸遭逢的,不是誰一生都能夠有一次的。藍的晴空,雪的山頂,被遠遠的松林染成藍色的山腰,從斜滑的半山傾泄而下的明亮的草原,哈薩克人的神秘氈房,飄浮的炊煙和巡走的云團,下游河谷上空的迷蒙,青春的年華和快活的心境,渴望中的烈酒和瘋狂的奔馳,和姑娘完全是兩回事然而又比姑娘更美更有魅力的駿馬,一匹漆黑閃亮的黑色駿馬,——都不是可以輕易獲得的。它們的相聚,它們為你而在此時此地相聚為一個世界,這完全是真主的美意。  換馬以后,雷班長跨著白走馬不見了。他和行列中唯一的哈薩克海拉提并馬在前。海拉提下顎堅韌,激動得面色通紅。海拉提雙手緊握韁繩,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覺得在海拉提緊鎖的眉間源源流著一支急驟動情的冬不拉曲子。叮咚的音響清晰地震動著附近的空氣。那是什么曲子呢,他想問問海拉提,可是他只是朝海拉提投去一個詢問的眼色。海拉提微微側轉一下那張剛毅的臉,還給他一個緊張的笑容。悅耳的冬不拉曲子響得更強烈,此時完全合上了八只馬蹄在裸石上擊打的節拍。那曲子是什么呢?Ak bulak?①或者是Engbek kuyi?不知道。也許那曲子應該叫海拉提,叫哈薩克,或者叫天山,叫美麗的生命。我們倆都不該去挖墓考古,他想道,我們倆也不應該去當農夫鋤草耕土,不應該當干部和知識分子,不應該當兵切戰士或康拜因手。我們倆都不應該工作,他快活地想。  喂,海拉提喚著他。  怎么?他笑了。  馬奶子,海拉提擠擠眼睛,他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前面山腳下,在三株又粗又直的巨大塔松旁邊,靜靜地臥著兩頂氈房。那氈房其實又灰暗又破舊;他剛剛望見它們的時候還曾經皺起了眉頭,因為他覺得它們的天窗是歪斜的。烏珠穆沁講究搭成穩重渾圓的氈房,他以烏珠穆沁人的身份想對這兩座巨大然而有些歪斜的氈房評頭品足。可是他沒有能。海拉提臉上莫名其妙地漲起紅潮,他看見海拉提變成了一個孩子。從海拉提顫抖的眼神中那冬不拉聲奏得急促了,象是要沖上藍天捉住并裹挾那支飄渺的音樂。一束銳利耀眼的光照在谷間露出來的一角冰峰上,那兒白熾得能使人雙眼一黑。小小的馬隊突然低低地齊聲喚道:哦,汗騰格里。他知道這是綿延兩千里的天山山脈主峰。他沒有想到能在這兒看見這座傳奇的主峰。太陽的光點在嫩綠的陽坡上閃爍成明亮溫柔的一片,有只毛蓬蓬的黑花狗在那陽坡上舒服地打著滾。海拉提不是精神抖擻;海拉提不是自治區考古隊的干部;海拉提不是在工作;他想。海拉提是滿懷神圣;海拉提是哈薩克巴郎子;海拉提是在認真地度過著他最喜愛的生活。海拉提正在不語之間蒸發升華著。海拉提的全身四肢和每一寸關節毛發都正在迅速揮發成音符,正在叛變成一根牧草,化成這山谷里的輕風,企圖逃之夭夭。  唉,我理解你,他贊美地瞟著海拉提僵硬的騎姿和悄悄痙攣著的臉。我們都不該干這些,我們倆最好從今天起結伙流浪;今天你帶我來天山腹地,明天我邀你去蒙古高原。人們往往太粗心了,他覺得和海拉提相比自己也太粗心了,因為只有海拉提最早意識到今天的含義。海拉提一上馬就深深激動了,顯然是他的哈薩克的血燃燒著他。海拉提一直按捺不住地滿面通紅,聲音在古怪地顫抖。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陣尊敬。人呵,他悄然地想道,人是多么不一樣吶。  天山里的太陽不知藏在哪里,白晝是因為那些被強烈陽光照亮的一塊塊草地和山巖才存在的。群山夾著一個凹口,在那里露出了白熾的冰峰汗騰格里。它代替太陽照耀著天山草原,照射著向陽的草地和山巖。一共有五匹馬在跑,五匹馬的掛掌帶鐵的蹄子無聲無息。頭頂上,濃得象要墜下來的白云團疾駛著,藍藍的長空上層一定正起著風。馬蹄無聲無息地在一片片浴著陽光的綠草里劃過,對準著那兩座隱居深山的哈薩克人的氈房。太靜了。四周靜寂得象是人突然失去了耳朵。他在那一瞬間丟失了云間巡行的那支圣樂,也丟失了震徹他耳鼓的、從海拉提身上源源涌出的那支冬不拉曲。他仔細地想使自己想起來什么,他覺得自己正縱馬跑向一個什么邊緣。  憂傷的藍郁和明亮的鵝綠都在無聲中飛著。  其實,當他敏捷地從黑馬背上一躍而下,扯過韁繩在拴馬樁上打了一個活結時,當他匆匆瞥了一眼那位哈薩克姑娘就一頭鉆進昏暗的帳內時,他什么也沒有意識到。他早就醉了。從清晨起,這世界就沖撞著摧毀著他,又多情地引逗著撫弄著他。似乎他在拼命地在空白一片的腦海里回憶一個名叫烏珠穆沁的地方,似乎他在拼命地尋找什么;但是實際上他醉了。他醉在其中又不知自己在哪里。他只記得,幾個人在那頂巨大得驚人的氈房里坐定以后,他用考究的姿勢盤腿坐下——這是烏珠穆沁贈送給他的本領之一。他不明白他為什么偏要回憶那個萬里以外的地方,他的頭腦有些承受不了這么遼闊的遐思。  從那以后十年過去了。  他有好多個對于十年的數法。從那天以后,他在新疆,在地球上的這條美麗山脈里奔波了十年,或者說他的靈魂被空中穿梭在白云團里的那支圣樂挾卷了十年。后來他無數次睡過哈薩克人真摯的帳房,后來他能用哈薩克語向老人合乎禮性地問候安好,后來他看見過無數的哈薩克姑娘。可是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一瞬間他見到的——美人。  那擠馬奶的哈族姑娘美得使人十年后才感到目瞪口呆。Ak tamak,他靜靜地想著。十年后他感到自己懂了這個哈語詞匯。  那姑娘臉頸雪白。海拉提說她是柯扎依部落人。她衣裙上沾滿奶漬和油污。她瞥過一眼,人們就慌忙紛紛低下頭。她了望門外陽光涂滿的草地時,她的眼睛烏黑晶瑩。她探詢地環顧客人并端起酸馬奶桶時,她的眼睛蔚藍如水。海拉提已經舌頭僵直額頭冒汗笨頭笨腦。他聽不懂但他覺得出海拉提想講得彬彬有禮但已經語法混亂。氈帳里高懸著一柄古銅色的冬不拉琴,悅耳動人的旋律在爐火上面輕盈地跳動。昏黑的氈頂被煙熏火燎得散著清苦的嗆味兒,渾濁潔白的酸馬奶子咚咚灌下肚腹,再漾起來一股酸熱的微醺。團場政委、雷班長摸出早已準備好的餅干糖果散給一群孩子;這尊重人的禮儀隨隨便便地把帳內的空氣變得親切愉快。考古隊的老隊長顯然不習慣———他疲乏得睡了,可是他的腦袋和帳房角落里的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擠在一起,逗得那哈薩克美女終于忍俊不禁了。她抿住嘴只笑了一聲,就羞得走出門去;可是她笑的那一瞬他覺得心里燙了一下。他猜大家的心里都覺得燙了一下。敞開的小木門嵌著滿溢的明亮綠色,那姑娘走進了那片綠色,在長方的門框里靈巧得象一頭小鹿。她可能是去取馬奶子,她在那有魔力的門框里消失了。寬大的氈房里同時響著一聲放松的吁氣。飄閃不定的那支冬不拉曲子劃出一個調皮的滑音。  氈房內,上首坐著一位白髯老人,穿著一件厚實的黑條絨皮領棉衣。他很想試試使用幾天前向海拉提學來的幾句哈語,就向老人問好,并詢問酣睡在角落里的嬰兒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是馬倌,老人微笑著回答。海拉提解釋這是女孩子的意識。那么男孩呢?生男孩則稱為羊倌。為什么,難道不是牧馬人更適合男子漢嗎?因為我們喜愛馬。馬……它“駿”,您懂么?另外,馬是真主造化的一種清潔的動物。還有,馬兒的性情難以捉摸,就象姑娘一樣。氈房里哄然一聲,人們都驚服了。多么美好的思路啊。真的,這位美麗的哈薩克姑娘性情如何呢?這世上有誰能捉摸出她的心思呢?  正在這時,那姑娘提著一只牛皮桶出現在小木門框住的那塊亮晃晃的綠色中。她彎腰進門,微側著頭把奶子傾入待客的大銅盆。她的姿態姣好幽雅。她的細細的馬靴翹著后跟,象是輕輕踏著那支勞動舞曲——Engbek Kuyi的某個節拍。一束陽光照在她的脖頸上。一束穿過門框外的綠色的、被染綠的陽光照得她的脖頸象一截圓潤的玉。海拉提已經喝了八碗,他也喝了八碗。海拉提一直沉默不語,那支從氈房頂飄下的曲子纏繞在姑娘身上。海拉提突然轉過臉對著他:“唱歌吧!”海拉提粗聲地說。于是開始了歌唱。海拉提唱了一支又一支,其中唱了懷念故鄉的Ak bulak, 這支歌昨天他聽海拉提唱過一遍。 但是海拉提沒有唱另一個“白色”,另一個Ak,沒有唱那支能概括一切愛情的Ak tamak,雖然他知道海拉提胸中奔騰沖撞的音符全是那支Ak tamak。  他喝完第八碗馬奶子后唱了一支蒙古語的歌,《錫林河》的第一段。喝完第十碗時他又唱了一支贊頌烏珠穆沁摔跤手的《獨龍章》。馬奶子原來真的可以醉人。烏珠穆沁不擠騍馬,聽說在內蒙古西部草原上才擠騍馬,所以今天他是初次喝酸馬奶子。后來他醉了,這個醉是馬奶子的醉。他隱約覺得自己在同時醉著兩場。他搖晃著又唱了《松樹高高山上的樹》,唱了《細長青馬》、《紫紅快馬》和《四方褐色馬》。他凝視著小木門外忽藍忽綠的那塊長方形的明亮,沉重的浪頭沖激著他的心,使他回憶著烏珠穆沁草原。政委和雷班長合唱了《學習雷鋒好榜樣》,角落里的白髯老人點著頭說:“雷鋒,雷鋒jakse。jakse是人人皆知的詞,它和蒙古語的‘賽汗’一樣都是好的意思。”考古隊老隊長被推醒后,唱了《有一個小和尚淚汪汪》。氈房里的人都昏昏半醉,但是沒有誰敢請那姑娘也唱一支。  白髯老人摘下了冬不拉琴。琴面光滑地流動著暗淡的光。老人嗓音沙啞,似說似訴。海拉提大聲宣布,這就是著名的《黑走馬》——kara Jorga。烏珠穆沁也有一支同樣著名的歌,他想,《黑駿馬》,他覺得喉頭哽住了。kara Jorga在快步前進。 冬不拉琴的腸弦叮叮咚咚。劃過腸弦的手指在音箱上敲出亂真的蹄聲。他同時聽見了一支悲愴遼遠的《黑駿馬》,眼前清晰地出現了烏珠穆沁的舒緩草原。兩支歌在此起彼伏,兩匹黑色的神馬在比翼交飛。他心里深深地驚奇著;因為從烏珠穆沁到伊犁,整個北亞都在憧憬一匹黑馬。  那哈薩克姑娘在門口送客人們上馬。  他解下黑馬的韁繩。海拉提正揪扯著那匹強悍的胸頸上結著光榮疤痕的黃驃馬抖甩鬃發。他突然發現那姑娘近近地立在一邊,他的心慌亂了。他想用學來的哈語向她致謝,可是他忘了“謝謝”那個詞。他暈頭轉向地踩蹬跨上馬背,突然聽見那姑娘高高的喊聲:  “啊, kara Jorga!……”  他俯首望見了自己的黑馬。哦,《黑走馬》。黑色,他的腦海中劈開著無聲的閃電。高貴、神圣、精靈般可望不可及的黑色。而你是白色,白色是真正的純潔和絕美。 Ak tamak,美麗的姑娘。 kara Jorga,黑走馬。黑與白;蒙古草原和哈薩克天山。深不可測的,永生的認識啊。  然而在那一瞬間他只是害羞得要命。他不敢看那雙攝人心魂的若黑若藍的眼睛。空中的樂聲猛撲而下,草地上的燦爛陽光被撞擊得迸濺出火星。幸福是不可置信的,幸福是千真萬確的,他笑了,終于沒有用哈語道出那句謝語。海拉提縱馬馳出了營地,他身不由己地也縱馬沖出。他曾想向那姑娘揮揮手或是說一句什么,可是狂風般襲來的音樂如潮如嘯,他在瘋狂的馳驟中被淹沒了知覺。  這真不可思議,他想著,沉重的大步在戈壁上引出一聲聲單調的聲響,戈壁上彌漫著燙人的熱氣流。他費力地把背囊換了下肩,繼續在曝曬下趕路。十年前的事情了,還記著。他笑了。他用了十年時間細致地了解了這條山脈,現在這條山脈在他心中成了一本宏大的書。可是不知為什么他總是回憶著那一天。也許不為什么,他覺得他只是慣了,他只是習慣于在這回憶中反復咀嚼著一種輝煌的滋味。  從清晨起就一直高高逡巡的那支圣潔的樂曲,此時暴雨般傾瀉下來。天山藍郁的陰坡繃直了松枝,錚錚地搖曳著奏出節拍。迎著金黃的陽光,眩目的綠草地仍在流淌漫延,光彩照人地誘惑著激昂和英勇。海拉提—黃驃馬卷著一連串黃黃的煙球,冬不拉曲子震耳欲聾。不可思議的瘋狂節奏擊打著大地的胸膛,前方一字擺開愈逼愈近的迷蒙河谷。扶搖的霧靄顫抖著,終于模糊了更遠的視野。那姑娘臨別時的一聲高喊象一個擲向天空的銀鈴,疾走涌落的音樂立即吞沒了搶跑了她。  瘋狂的賽馬愈來愈無法控制。駿馬咬死了嚼鐵,惡狠狠地沖突著,紅黃的火星閃滅在裸石上。鏈狀的古墓一排排蘇醒了,草莖上噼啪有聲地冒出新生的草芽。他放聲狂笑著,莫名其妙地噢噢怪叫。天山多遼闊,生命多美好!黑馬突然柔韌地伸長了腰腹,他覺察到身下的四條馬腿突然離開草皮低飛。他收短馬韁,伏下胸脯,順手把帽沿拉轉到腦后,一股強風立即拖著哨音順著兩耳向后逝去。黑馬疾馳著,黃驃馬轉眼間已經失蹤。抓住生命吧,他迅速地想。他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噓噓的哨聲,那一派音樂又從馬頭前方轟然一聲拔地而起。滾滾的裸石四處飛濺著粉碎,切入那瘋狂的旋律之中。他已經聽不見背后黃騾馬的喘吁,聽不見團長、雷班長和考古隊長的聲音。他大笑著,口中似唱似喊。他重重地抽了黑馬唯一的一鞭。于是一切都飛起來了。明亮的草坡,晶瑩的冰峰,藍幽幽的松林和雪白的河水都飛上天空,旋轉著歡唱著,托扶著簇擁著他和他的黑馬在茫茫世界里疾行。  那狂熱的音樂只間歇了微微一瞬,幾乎覺察不出的一瞬。因為海拉提追上來說團場政委摔傷了。他疲憊地踏著陷腳的青沙礫趕著路,膠鞋底燙得象是已經被戈壁燒熔了。能記得起來的只是政委摔傷了,他搜索著記憶。后來為了包扎傷口進了一個村落般的地方。好象是個畜牧隊。他完全記不清究竟怎么坐到那伙厄魯特人中間的了,他只瞥了他們一眼就意識到馬上有一場可怕的爛醉。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厄魯特蒙古人,他默默地想道。音樂僅僅在那會兒停歇了一瞬,天上的云朵在重新聚集,它們顏色黯淡卻滑走無聲。一絲閃爍的細絲在云團之間飄游著,散布和連接著不安寧的氣氛。一個新的大潮,一個要充斥“今天”的快樂精靈已經逼近了,它催促著畜牧隊的那個細眼睛醫生,催促著頭上綁上白繃帶的政委。  政委是一條山東好漢。他不耐煩地催促著醫生包扎,又催促著備酒的牧民。于是真正的豪飲開始了。早已醉了的他又開始了第三場大醉:這里難道不是烏珠穆泌么?他在心里大聲問道。次序是相反的,血脈帶著習慣,這里首先是歌。于是政委粗聲大笑,于是政委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喊叫。于是海拉提跳起舞來,樂不可支地自己為自己吆喊著伴奏。他驚異地望著人們又望著外面逶迤的雪山,他抵御不了這樣的醇烈,他徹底醉了。  那青草的苦味漾上來了,那牛糞的青煙漫過來了,那茫茫原野上隱現的三股轍印徐徐伸過來了,那逝去不返的知識青年的艱辛和青春復活了。這里難道不是烏珠穆沁么?  “在那綠色的湖邊,有一匹馬在抱著籠頭跑;性情溫和的諾伽,嫁到遠離家鄉的地方去了。”這是《綠色的湖》。“在它初生的一歲,你看它已經拴在車上;在它短尾的二歲,你看它已經飛奔如箭。”這是《阿洛淖爾》。“上陣的力士靠的是,靠的是好抓的銀褡褳;吃奶的我們靠的是,靠的是好心的父母親。”這是《有龍的柱》。他忘情地唱著這些過去的歌,人們應和著,女人抹著淚水。原來這些歌不僅在烏珠穆沁,原來在天山深處它們也在流傳,他腦海里閃著這些念頭,心里盡是發現了珍寶一樣的快感和新鮮。  “看看吧!”政委酩酊大醉了,重重地用拳頭砸著他的肩膀。“看看!這是內蒙古的知識青年!看看!騎著馬象飛一樣!……”海拉提狂笑起來,他知道海拉提是插隊土魯番的知識青年。酒象用魔術變出來似的源源捧到面前。小小的土坯屋子里擠得水泄不通。他勾起了厄魯特人對蒙古大草原的懷念,厄魯特人勾起了他對青春往事的記憶。眼睛在興奮地閃光,顴骨上泛出微紅。喉音濃重的方言聽不清楚但他已經聽懂。嘩嘩注入酒碗的透明液體在燃燒,在流成一條不盡的小河。他縱開酒量開懷暴飲,他解除了對自己的一切約束。“mini hu,oje”,他聽見有個衰老的聲音喚著,他心里一熱。但在那一剎間他沒有敢相信這親切的聲音。后來,他又聽見了一遍:  “我的兒子,喝吧。”  從人群里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太婆。她的白發和棒著酒碗的枯臂一塊抖著。她衣衫破舊,辨不清是藍是紅。她的嘴角埋沒在皺紋的溝壑中,一雙渾濁的老眼直愣愣地、專注地凝視著他。他有些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也許會哭出聲來。他用左手托住右手腕接過酒碗,把滿滿的一碗烈火吞到腹中。于是那老婦人慢慢站穩了,扯了扯硬油布般的袍襟。  一聲尖銳的呼喊撕開了泥草的屋頂,遼闊的天空和雪山草原喧囂著涌進了屋中。低低伏著的音樂呼嘯而起,剎那間淹沒了一切。拴在門外的馬兒嘶了起來,天山莊嚴地開始移動。“名叫特克斯的地方,是多么好的地方啊。你和我住著的家鄉,是多么好的家鄉啊。”那干瘦的老婦人胸音嘶啞,拖長的尾腔猛然間就變成一根細細的線,變成一股辨不出聲音但有節拍的氣。在歌子從高處直落而下時,吐出的單詞和著曲調,才準準地接上原來在無聲處行走的節拍。《特克斯》,有人介紹說。那老婦人仍然在引吭高歌,她神情緊急而鄭重。她仰面朝天,毫不理睬滿滿擠著的人們。她雙拳痙攣著攥緊,向那支高飛的長調竭盡全力地輸送著單詞、曲調、銳烈的拖音和全啞后仍在堅持不斷掉的一口氣。他驚呆了。人們開始隨著合唱起來,合唱很快又變成互不相關的一片獨唱。象擁擠著馳騁不息的馬群,象陣陣興起此起彼伏的天山松濤,象一望茫茫洶涌翻卷的大海的浪。“在北方山坡聳立著的,是金瓦的寺廟啊。在你我心里隱藏著的,是干凈的希望啊。”……  告辭時分已是黃昏。暮色彌漫的天邊霞火涂抹成一片斑斕。黑馬飛奔時肌腱在閃動著,濃濃的紅彩在黑緞子上明滅。裹挾著他的疾風掀去了扣在后腦勺上的帽子,熱熱的酒氣溶進了額上的汗。黑馬在飛馳中真的變成了那匹為半個亞洲憧憬的神驥,他自由自在地騎著,覺得自己是那樣無畏、英俊、年輕和前程無限。黑走馬,黑駿馬,他在顛簸中摟緊了光滑的馬頸。冬不拉,《特克斯》,他快樂地回想著那白髯的老者和銀發的老婦人。辛勤勞動的哈薩克美人,Ak tamak夢幻般的潔白,在藍松林和綠草地環繞的天山雪嶺中似沉似浮。噴薄迸射的晚霞映紅了天宇中飛行的音樂,現在他能辨得出那支渾厚音樂中的絲絲毫毫。他爛醉如泥,又在清醒地體會。他和那匹黑馬膠粘著渾成一體,在這天山的深處,在一派生機盎然的圣樂中忘情地狂奔著。  紅艷的霞云漸漸黯淡,顯出了沉重的分量。它斜斜地朝世界盡頭沉下去,空曠開來的清冷的長天中出現了一片皎好的鐮月。  他仍然在戈壁灘上大步走著,背包壓得肩頭火辣辣的。戈壁上空的太陽干燥而兇狠,烤燒得大地曝起一層焦糊的塵灰。古道偏開了公路線,在附近的村莊里他沒找到馬匹。  但他慣了。他習慣了一邊大步踏著礫石,一邊自由自在地遐想。真的,象那個哈薩克白胡子老漢講的一樣,他舐著干裂的嘴唇想,一生中能有那樣一天,真是由于真主的美意。  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天空。白熾的發藍的強光立刻灼疼了他的眼睛。人生能有這樣的一瞬是不容易的,他低頭繼續趕路。尖利的礫石被踏得陷下去,在鐵色的粗砂中吱吱地響。人也許不但應該記著生活中的艱難,更應該記著體驗過的美好。也許,能夠爭得并記住美麗的東西,要付出漫長得多的磨難和痛苦。戈壁隆起了一道低梁,迎著陽光的梁頂亮晶晶地閃爍著。他爬得很慢,鞋子吃力地從鐵黑的熱砂里拔出來。在梁頂上他仔細查對了地圖,然后繼續向前走。他心里充滿了踏實和滿足。還有二十公里,宿地已經不算太遠。他可以走得再快一些,天黑之前,他就能走到那個有泉水的小材莊了。 張承志作品_張承志散文集選 張承志:雪路 張承志:北望長城外分頁:123

手機借給你 文/崔立 下午,我在哥們的辦公室里喝茶聊天,哥們說,如果說你在馬路上碰到一個路人,你問他借手機,他是借還是不借?我想了想,說,借,肯定借啊。哥們說,咱倆打個賭吧,一會兒你去向三個人借,若有一個人愿意借,你用他的手機給我打個電話,你就贏了,晚飯我請。反之,晚飯你請。我胸有成竹,想,若向一個人借可能有難度。三個人,絕對OK啦! 從辦公室出來,我匆匆上了街,還沒到下班時間,馬路上的人不是很多。我走了幾步,遠遠看到一個挺帥氣的年輕男人站著。看起來,這是一個挺有素質的人。 我走近了他,裝作著急緊張的語氣說,你好,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年輕男人看我一眼,有些狐疑,問,你有什么事嗎?我說,是這樣的,我出來時匆忙,手機忘在家了,我現在著急要聯系一個人,我們約好了的地方我沒看到他,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年輕男人很認真地看了我好幾秒,說,對不起,我也沒帶手機。我說,你就幫我一個忙吧,我真的不是壞人,我保證!年輕男人戲謔似的又看我一眼,說,你覺得有壞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嗎?我說,我……我發覺我說不出話了,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第一次失敗了。我又走了一段路。心想,剛才一定是偶然,不就借個手機嘛,多簡單的事兒啊。 在街心公園,我看到了一個中年女人,慈眉善目的那種,看起來她一定很好說話。我看見她剛打完一個電話,將手機塞進了隨身的包里。 我走近了中年女人,說,阿姨,你好。中年女人看著我,指指她自己,問,你是在叫我嗎?我說,對,對。中年女人問,有什么事嗎?我說,阿姨,是這樣的,我和我女朋友約在這附近見面的,可她一直沒有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給她打電話,可一摸口袋才發現忘帶手機了。中年女人說,你是想問我借手機?我說,對,對。我感覺我快要成功了。中年女人的臉突然冷了下來,說,小伙子,你做什么不好,偏要做騙子。你看你就不能做點正當的活兒嗎?我愣了,說,阿姨,我沒有……我是真的忘帶手機了……中年女人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兒,說,小伙子,阿姨不能借手機給你害你,阿姨也不會報警,你還是走吧。 連續兩次失敗,我沮喪起來,借個手機,真這么難嗎? 我又走了一段路,尋求我的最后一個機會。到下班時間了,馬路上的人多了起來。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看到了新的目標,一個長得無限溫婉甜美的女孩子。女孩子正低著頭看手機,嘴角掛起一縷甜甜的笑,是不是在和男朋友互發微信啊?向這樣的女孩子借手機,應該沒問題吧。 我走近她,說,你好。女孩子抬起頭,說,你好。我說,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在這邊約了一個人,但他遲遲沒來,我想給他打電話問問,可突然發現手機忘帶了。我說著話,眼神已落在了女孩手里的手機上。女孩看著我說,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我苦笑著解釋,我問你借手機沒別的意思,我真的急著打一個電話。女孩子忽然把手機塞進了隨身的挎包,說,對不起,我不能借給你。我還想努力一下,我說,求你了,我會馬上還給你的。女孩子依然搖頭。我還想說什么,有只手重重地拍我的肩膀,是一個比我高半個頭的男孩子。男孩子虎視眈眈,說,哥們,你和我女朋友聊什么呢! 我剛想,我輸了。一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小伙子,手機我借給你。我轉過身,竟是一個拄著拐杖的盲人。盲人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朝我的方向遞過來…… 晚上,在一家飯店,我和哥們點了菜,又要了酒。我們吃菜喝酒聊著天,我說,要是我能先碰到那個盲人,我就贏了。我又說,為什么看不見的人反而比看得見的人愿意借出手機呢?哥們說,因為看得見的人,看得太多了。哥們又說,這么說吧,要是在馬路上,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地問你借手機,你借是不借?我說,我……我想說借,忽然發覺自己底氣有些不足。 那一晚,我酒喝多了,不停地揉著自己的眼睛。揉到生疼。 手機開機語 文/陶余來 直到30歲生日的時候,我才想到認真地過個生日,那是同事們一起參加的。至今記憶深刻。 40歲快到時,我焦躁不安,有時甚至夢里都悚然驚醒:這就快四十了?怎么感覺兒時還恍如昨天? 于是,我在手機上寫下“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作為開機語。 這是與我同年的臺灣歌手張雨生演唱的《我的未來不是夢》中的一句。1988年這首歌發行時,我才22歲。 只是40歲一過,我就從手機中刪除了這句,一副“往者不可諫”的落寞和悵惘:哎呀,真的老啦。 民間喜歡講“虛歲”,因為人一落地就占一歲,所以從0歲到1歲的“過坎”,是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的。從1歲長到10歲,從10歲長到20歲,甚至從20歲長到30歲,許多人都是不會悚然驚覺的吧。就如我22歲時,還只是可著勁地吼,以為能把張雨生的高音部分吼上去就是勝利,至多也只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派頭,又哪里會真正“認真地過每一分鐘”? 所謂“失去方知可貴”。人們往往30歲時才知道20歲的時光可貴,過了40歲才明白30歲時自己是多么富有青春,因此,人們永遠在懊悔中度日。明乎此,40多歲的我應該充分認識到,相對未來50多歲的我,眼下自己還是多么年輕和值得羨慕啊,有什么理由暮氣沉沉、自暴自棄呢? 我今年45歲,按我們的慣例,當是“中青年”的尾巴。我應該在手機里再輸入“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抓緊多做些事,這樣好在真正的“中老年”來臨乃至暮年回首時多一份自豪:瞧,這樣的偉業,可是我尚屬“青年”時就做出來的呢。 如果要我們在10歲、20歲“過坎”時就那么自覺,可能有些苛刻,但至少20歲過后,我們每天都應該自覺地有“認真地過每一分鐘”的意識。如此,當30歲到了,就可以自豪地說,那么多事情都是我二十多歲時做的啊;當40歲過了,就可以自豪地說,我30多歲時就做了這么多事啊……時時抓緊,好爭取在盡可能年輕時做出盡可能多的成就。 我想,我的手機上應該永遠輸有“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或辛曉琪唱的“今朝的容顏老于昨晚”,作為開機語。 孝心手機 文/彭亞東 母親離上次出院被送到市郊老年公寓剛好十天,在國慶假期里又一次入院,而且是今年第三次住院了。我第二天趕到百公里外的市醫院,見母親躺在病床上,臉白得像張紙,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病床前服侍的小妹妹眼紅紅地說,這該怎么辦啊? 母親閉著眼睛躺著,床頭掛著一個手機在充電。這是母親的專用手機,數字鍵有指甲蓋那么大,而且號碼是事先預設好的,按“1”是大兒子,按“2”是二兒子,這么依次排列。以前父親在世的時候,我給他弄了一個帶外置天線的老式“摩托羅拉”,握在手里像個小棒槌,父親將電話號碼寫在紙上貼在墻上,打電話不用母親操心。去年上半年父親走了以后,小妹妹就給不會用普通手機的母親買來了這個孝心手機。 我們兄弟姐妹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有了這個孝心手機,母親要跟我們說說話可就方便多了。有一次我晚上有應酬,沒等散場母親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我說媽呀,快要結束了,等一會我就回家啊!可是沒過幾分鐘電話又來了,如是者再三再四,一直不斷頑強地打,弄得我沒辦法,最后只好關了機。回家以后本打算說兩句氣話,可看到母親還在孤零零地坐等,那一刻,我的心里真難受,也很自責。 前幾年,二老健在,我認為這是人生一大幸事,因此很是知足。后來只剩下母親這一棵老樹樁了,我的心就不免戰戰兢兢起來,生怕有個萬一。于是心里很在乎,平時陪她說說話,不到萬不得已夜間不敢輕易離開。雖然母親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但我想如果突然沒有了這種絮絮叨叨,我的內心還會如此安寧嗎? 母親一生太要強,喜歡與人爭短長,盡管她內心善良,但也因此傷過不少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親人。多年來我一直苦苦相勸,但收效甚微,因此我苦惱不已,甚至到了崩潰的邊緣。但深夜捫心,想到如果不是母親要強能干,我們兄弟姐妹七人怎么一個個被拉扯大,而且多少還讀了一點書呢?因此我們在感激母親的同時,難道不應該包容她的性格嗎?另外,就像作用力必然會有反作用力一樣,母親在傷人的同時,其實更多的是傷到了她自己,她已是遍體鱗傷,子女的心里應該只有悲憫。看著母親躺在病床上那無助的目光,那樣堅強不屈的精神也被無情的現實徹底摧垮了,我的心里實在酸楚得不行。 假期很快結束了,我不得不回來,但心卻一直懸在母親那里。母親這一次能挺過來嗎?我只能早早晚晚打她手機,陪她多說幾句話,希望借此增強母親戰勝病魔的信心。抑或僅僅只是為了寬慰,讓她冰冷的心感受些許的溫暖。也許,人辛苦一生養育兒女只是為了賺取最后時光的一點人間溫情吧! 偷拿手機 文/徐蕊 晚上,我一把作業做完就偷偷摸摸地走進了媽媽的房間,看她睡得正熟,我也就放心地走了進去。雖然媽媽睡得很熟,但是我還得輕手輕腳地走。我進媽媽房間究竟是干什么呢?哈哈!當然是為了手機而來的。 我偷偷地爬到媽媽的床邊,老遠就看見手機正躺在枕頭邊。不由喜滋滋地想:“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今天,我一定得趁媽媽睡著時,拿手機玩個痛快!”眼看勝利就在眼前了,但是……哎!我剛想伸出手去,媽媽就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醒了。“尼瑪,我不是前功盡棄嗎?”我臉色尷尬地站著,媽媽一看,便明白了幾分,頓時氣沖沖地說:“想要手機是吧?”“不……不是啊!”我結巴道。“明明就想要,還不承認,快去看書!”“好吧。”我萬般無奈地退出房間,如同一只蝸牛,置身在一個很深的井里面,我爬啊爬,爬啊爬,眼看就到井邊了,突然,“叭嘰”一下,又掉進去了。 “哎!還能干嘛?看書去!” 奶奶玩手機 文/邵煥芬 家里每人一個手機,而且不斷更換新機型,但是誰也沒想到要給奶奶買一個,直到有一天奶奶自己提出要一個手機。大家伙很吃驚,奶奶卻振振有詞:每次孫子從學校打電話來,都要從別人的手機接聽,感覺不好嘛!我希望自己有個手機,誰想跟我說話都直接打給我,那才是真惦記著我呢!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咋就忽視了老人的感受了呢!再說了,俗話說,老小孩,越老的人越是小孩子脾氣的,咋就不能給老人也弄個手機玩玩呢?說辦就辦,我趕緊去商場給奶奶買了一款老人專用手機。 奶奶見到自己的手機樂得露出了僅有的幾顆牙,可她的話卻反著說:看看你又瞎花錢,我不過就隨便說說。我心里暗笑奶奶的小伎倆可愛得像個小女生,馬上告訴她手機不貴。說著連忙取出手機教奶奶使用。她開心得不得了,認真地學習起來。她不讓我幫她輸入聯系人電話,而是讓我教她拼音,她自己拼。 老人手機的字碼顯示是放大的,用起來很得勁,奶奶也很認真,一會兒就輸上了兩個名字。她驕傲地跟我炫耀,我一看,蒙了。只見第一個聯系人寫著老K,第二個聯系人寫著小@。我問她,奶奶,這都是誰的聯系暗號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老K是你父親嘛,那個凱字打不出,就成了這個樣子。第二個是小海的,我一按鍵,它自己就跳成了這個樣子,像這孩子一樣調皮,好了我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看著她坦然又自得的樣子,我也就不管了,隨她老人家高興吧。 第二天我在單位上班,忽然接到三個奶奶發來的短信:我需要幫助,速來。我一下子慌了手腳,馬上把電話打回去,卻沒人接。我頓時亂了方寸,各種不祥的念頭涌上心頭。莫不是家里進了壞人,要不就是奶奶的心臟病犯了?我的心急速跳動起來,似乎看見奶奶已經倒在了地上,急等著救援。 我不敢想太多,放下工作沖出單位,開車回家。我抑制住手的顫抖急切地打開門,奶奶正埋頭擺弄著她的“新寵”,頭都沒抬。看到她沒事,我長長舒了口氣。原來老人專用手機有一個求救鍵,她好奇就按了幾下,哪知道就把短信發到了我的手機上。我問奶奶,我給您打電話您怎么不接電話啊?她不好意思地說,一來電話,我慌得不行,說啥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聽了。 我真拿這個玩新潮的老太太沒有辦法。 >>>更多美文: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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